斜塔的述说

到意大利去旅行的人,几乎沒有不到比萨去的,因为比萨斜塔的名气太大了,而这名气并不是緣于建筑艺术上的高超与輝煌,而是因为它的“歪斜”成了世界建筑上的“絶筆”,以及发生在这个斜塔上、被记入了初中物理课本的一个科学故亊.我们到达比萨的时候,是当地时间下午七点三十分。由于时差的关系,这正是一天当中最为亮丽的时间,太阳刚刚偏西,微微罩着红晕的阳光,柔和地撒向绿色苍茫的大地,温暖而色泽。
  车子由高速公路驶入市区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声“看见了!”,全车的人立刻从混混的睡意中猛醒,几十双眼睛一齐向左,目光穿透了玻璃窗。只见不远处密密的树墙顶上冒出一个白色的明显倾斜的塔顶,犹如半空中斜插了一根玉柱,真是今古奇观!
  我们都兴奋起来,纷纷整理行装,拿出照相机,进入了状态。
  车子刚刚停在圣迹广场的人口处,车门口便拥上来一些兜售小工艺品的黑人。我们谁都顾不上问津,就旁若无人地从他们中间穿过,直奔斜塔而去。
  不需要有人引路,只要顺着路边一溜水的摊床走过去,拐一个弯,就到了圣迹广场的中心,巍巍斜塔就耸立在这里。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斜塔仅仅是圣迹广场建筑群的一部分,距塔不到20米还有一座大教堂和一个礼拜堂,再后面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公墓区。
  比萨斜塔高54.5米,直径16米,分为8层,除底层和顶层形状有所不同外,其余6层的结构完全一样。通体都是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四周围以圆形立柱,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硕大的鸟笼。
  据说,大约在10世纪,比萨王国打了一次胜仗,掠获大批财宝。为了炫耀功绩,大公决定建筑一座大教堂,在教堂旁边修一个锺塔。锺塔建到三层时就发现向南倾斜,被迫停工。94年之后,比萨人建塔之心不死,找来著名工程师皮萨诺反复测量,证实此塔虽斜,但无倒塌之虞,便又继续修建并把每层南面的柱子略微加高一点。根据塔基上的碑文记载,它从1174年始建,1350年竣工,经历了176年。但由于塔身过重,地质松软,塔身仍以每年1,25毫米的速度向南倾斜。到1999年1月,塔顶比中轴线偏斜已达4,8米。意大利当局为了拯救斜塔,已向全世界广泛征求保护方案,同时,在塔的北侧加压了830吨的铅块,并在塔身的三分之一处加了一圈钢揽,向北牵拉固定。不过斜有斜的好处,每天为“斜”而来的参观者多达十余万人,扔下大把大把的银子。如果它是一座正塔,比萨就不会有今天的风光,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便宜可占了。
  我坐在斜塔旁边的绿茵草坪上,仔细端详着它的身姿,心想,这世界上的事,如果一切都循规蹈矩,平平正正,波澜不起,也就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更不会有什么活力了。这斜塔是一个佐证,而斜塔默默述说了350多年的那段故事更是发人深思。
  斜塔建成后300多年的一天,塔下聚集了好大一群青年人。这其中有一个年轻学者把手中一大一小两个铁球交给一位青年学生,比比划划地交代着什么。说过一阵子之后,几个青年学生拿着铁球、计时沙漏和其他实验用品,登上了塔顶。那位学者向塔顶上的学生发出信号后,青年学生立刻计事,并将握住铁球的手撒开。不一会儿,“嘭”的一声,两颗铁球同时落地。就是这“嘭”的一声敲开了物理学的大门,击破了一个曾经被视为万古不变的真理:物体从空中落下时,一定是重物比轻物快。从此诞生了“自由落体定律”。
  这位学者就是比萨大学的年轻教授伽利略。
  塔顶上的学生兴奋地走下来,拥抱着伽利略,尽情地跳跃着、欢呼着。就在这欢呼声中,禁锢人们思想近2000年的亚里士多德学说彻底被否定了。之后,人们运用这一“加速度”新概念开始了对运动的研究,于是才有了以后的火车、汽车、登月飞船等等。
  然而,伽利略的这一叛逆行为吓坏了当时掌握着巨大权力的教会。就在伽利略春风得意的时候,他被赶下了讲台,丢了教授的位置。伽利略只好到威尼斯去教书。但他探求真理的意志并没有因此而动摇,他在那里又发明了天文望远镜,发现了月亮上的山脉和地球以外的新星,再一次把上帝制造的这个世界给捅了一个大窟窿。教会又一次向他发出了警告,不许他乱说乱动。伽利略的嘴是闭上了,但他的思想却依然活跃着。9年之后,他又写了一本《关于拖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宣布了一个新的原理——伽利略相对性原理,从根本上动摇了“地球是静止的,是宇宙的中心”的学说。
  这次教会再也不能忍耐了,把他抓到罗马,审讯了三个月,并施以酷刑,最后判他终身监禁。伽利略在教会的淫威下屈服了,没有像布鲁诺那样勇敢地去接受火刑,而是匍匐着在悔过书上签了字,声明“我从此不以任何方法、语言和著作去支持维护和宣扬地动邪说”,不过,他还是小声嘟囔着:地球确实是在转动啊!
  伽利略的故居就在圣迹广场不远的一条小街上。那是一座典型的欧式三层小楼,二楼正面两个窗户中间的墙壁上镶嵌着一块白色大理石的标牌,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和生卒年月。门窗紧闭着,楼前静悄悄的,安详地睡着了一般。曾经惹怒了教皇,搅乱了世界安宁的伽利略已经故去了357年,时间重又让世界归于安宁。但这期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真的会被遗忘吗?一个真理诞生过程中所受的挫折和打击,所付出的代价,难道一也能如睡梦般被淡忘吗?
  当年法拉第发现磁变电时,不是有人责问他,“这有什么用呢?”中国的慈禧不是也把照相机和火车视为怪物吗?然而,世界的脚步不管遇到多么的大的阻力,依然还是循着它固有的轨迹在前进。就在天体运行和身边的运动都无数次地证明伽利略是正确的,当教皇也坐上了汽车、火车、飞机,看上了卫星转播的电视节目时,他们实在脸红心跳得不行了,终于在1984年为伽利略平反昭雪。不过,这桩怨案却拖了350多年,不是太久太久了吗?
  第二天,我们去参观佛罗伦萨主教堂。这当然是欧洲最著名的教堂之一。不过它有一个不同于其他教堂的显著特点,那就是教堂内埋葬着被教会承认的名人的遗体,并配有大理石的雕像。而伽利略的石棺和雕像就坐落在进门的首位。他的雕像手中仍然握着大小两个铁球,和一个单筒望远镜。教堂内幽黯的烛光闪闪烁烁,教徒们跪在一排排长椅前。伽利略就端坐在石棺上,静观着教徒们的虔诚,听着教主在一本正经地唱经布道。伽利略万万不会想到教会又把他请回来了。这倒不是教皇的仁慈,而是真理的力量所致。他们是无奈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