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秋天(1)

  我是在黄昏的时候进入巴黎的。塞纳河两岸的灯光正渐次亮起,而这时的天空,尚有几丝最后的晚霞在天边呈玫瑰红,与塞纳河畔的灯光一起在我的眼前轻轻划过。巴黎,在夜与昼的交替中挥洒着她梦幻般的浪漫。
  关于法兰西,我知道些什么?卢梭、诺曼底,巴尔扎克,卢浮宫,罗丹,圣母院,拿破仑。灿烂的法兰西文化装饰着这片美丽的国土,当我从卢森堡入境法国,一马平川的肥沃土地和郁郁葱葱的彩色丛林一直在我的视线里绵延着,那种美丽的感觉伴随着我直达巴黎。
  沿着塞纳河一直前行,经过协和广场,然后到达我下榻的酒店。巴黎的夜色正浓,她最迷人的时刻才刚刚开始,我打开窗子,呼吸着巴黎的夜色,街头的露天咖啡座散发出淡淡的香气,那些习惯于夜生活的巴黎人和正在体验巴黎夜生活的外国人,喝着咖啡,品味着眼前的流光溢彩。他们和街头的灯光一起成为我眼里的风景,就像我,一个站在窗前的看景人,也正在成为别人眼里的风景。是的,巴黎,处处是景。
  西岱岛是巴黎最初的发源地,可以看作是巴黎的心脏,小岛在塞纳河的中心,有桥与塞纳河岸相连。著名的巴黎圣母院就建在西岱岛上。在东方人的眼里,也许还没有一座天主教堂像巴黎圣母院那样出名,这要归功于雨果的同名小说。我在阅读小说巴黎圣母院时,其实已经熟知了圣母院的建筑格局与风格了,宽敞的教堂里教徒们在齐唱赞美诗,高高的钟楼上巨大的圆形玻璃窗,花色斑斓。在这个略显寒意的早晨,我步履匆忙地走向巴黎圣母院。我感觉自己要去的不仅仅是一座天主教堂,而是要去和一位天才的文学家相会,他在那座教堂里给我留下了美貌的艾丝米拉达,丑陋而善良的敲钟人卡西莫多。
  我到达圣母院时天色尚早,在我心里描述过无数次的巴黎圣母院就在我的眼前了,我走近她,需要经过一个宽大的广场,我远远地仰视着她,她的尖顶像雨果的笔,她的历经岁月的身躯在巴黎早晨柔和的光线里优雅地沉默着。教堂的门洞开着,不费任何周折就可以进入,与我早起匆匆的步履不同,此刻,我却没有忙着走进教堂,我忽然很怕当我走进那扇沉重的大门后,雨果就会站在门内向我伸出他充满智慧的双手。我沿着圣母院的院墙从她的左侧向后面绕过去,钟楼在我的视线里就变得越来越高大了,我需要将脸仰得很高才能看清它的尖顶。我绕到圣母院后面,与我在正门看到的样子就有些不同了,这里也是一个广场,规模则要小许多,但多树,从后面看圣母院,建筑结构要复杂一些,因为正门是高大的哥特式尖顶,把后面的景物挡住了,到了这儿,虽然无法看清她的全部,但能看到她的背影。我又从她的右侧绕回到正门,然后,很正式地走进了圣母院的大门。
  这是一个宽敞的教堂,上千把座椅排得细密,幽深的穹顶,幽暗的光线,将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尽管参观的高峰时间未到,但里面已聚集了数百人了,然而没有声音,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在轻轻地移动脚步,能够听见的是在空气里颤动的呼吸声。正对着钟楼的圆形玻璃窗下,一个女子跪在那里祈祷,她低头合掌跪姿保持很久,从玻璃彩色图形间渗透下来的微弱光线照着她黑色的外衣。
  我在后面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来,我闭起眼睛,一种巨大的宁静在我的心里沉淀下来。那座钟楼上,那个敲钟人还在么?美丽姑娘的幽灵还在圣母院游荡么?我期待浑厚清澈的钟声在我的耳边响起,我相信,在激越的巴黎圣母院钟声里,我能够伸出手,和雨果相握,我要告诉这位杰出的智者,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多少年。
  巴黎圣母院在最初的建造完成后,在以后曾经遭受损毁,是雨果让这座圣母院名扬世界。雨果在研究圣母院时,他在两座塔楼之一的暗角上,发现了用手刻在墙上的一串希腊字,意思是“命运”。这个字所封锁着的悲哀与不幸,激动了雨果,雨果设法去猜测那个痛苦的灵魂是谁,他非要把这罪恶或不幸的印记留在古老的教堂前面,才肯离开人世。雨果做到了,他根据那个字写下了不朽的《巴黎圣母院》。雨果以为,在墙上写那个字的人已经消逝,好几个世纪以来,在一代一代中间,也轮到这个字从教堂消逝,就连那个教堂本身,或许也快要从大地上消逝了。
  那个字确实消逝了,但圣母院没有。现在,我正坐在圣母院里聆听塔楼上的钟声在我的耳边响起。雨果让这座圣母院重新站立起来,并且成为世界性的文化遗产。在这一刻,我再次感受到了文学的力量。
  巴黎的主要建筑与遗迹集中在塞纳河两岸。在塞纳河边有一座看守所,它的建筑与别的房子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如果不是门前有狱警,我肯定不会联想到这是一座看守所,它处于巴黎繁华的市中心,塞纳河从它的身边缓缓流过,这里曾经在法国大革命时期关押过数千名犯人。我从它的门前走过,我很为里面的犯人感到悲哀,因为他们能够透过窗口看到外面那么迷人的世界,然后他们无法与之亲近,他们只能看着塞纳河水在自己的眼前流淌,遥望艾菲尔铁塔在夜色中光彩夺目。
  艾菲尔铁塔是巴黎的一个标志,到巴黎如果不登铁塔似乎是一件很说不过去的事情,尽管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喜欢看铁塔在夜空中的姿态,但我也无法说服自己拒绝上塔眺望巴黎城的风光。如果我可以选择,我想我会把登塔的时间全部用到卢浮宫里,但这显然是很困难的,毕竟,我要登上的是艾菲尔铁塔。一般登塔者都是到二层为止,站在这儿,就可以俯瞰巴黎全景了,我登上铁塔的这一天有风,但视觉条件不错,沿着铁塔平台转一圈,巴黎就在我的眼前由近及远伸展开去。塞纳河两岸的风光尽收眼底。从高塔上远眺巴黎,见不到摩天高楼,这是欧洲大多数城市的一个特点,这些城市较好地保持了老城的旧貌,我不太清楚巴黎有没有改造旧城一说,从现在我看到的那些建筑来说,城市的改造是有限的,看不出建设性破坏的明显痕迹。巴黎的现代化高楼集中在拉德芳斯一带,但也不是无限止地允许建高楼,这让我想起了上海,那里集中了数以千计幢摩天大厦,东方巴黎的美誉其实只是外滩边很小的一部分。现代文明与现代化的标志,在巴黎没有明显的标签,欧洲似乎拒绝高楼,他们将文明融进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心灵。
  卢浮宫的建筑从它的外观看,庄重而大方,集中了欧洲典型的建筑风格,它与周边的建筑群融为一体。我到达卢浮宫,是在它的地下室,那是一个停车场,从那儿可以直接到达卢浮宫的广场。就在我走在卢浮宫的广场上时,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风雨欲来的样子。整个卢浮宫的建筑呈枯黄色,外墙是用巨大的方石垒砌起来的,不高,但坚实凝重。广场上的路灯亮起来,映在卢浮宫的墙上,给整座宫殿罩上了一层典雅而古朴、庄严的色彩。
  卢浮宫内的藏品达四十万件之多,大约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美术馆之一。对于热爱绘画与雕塑的人来说,卢浮宫是他们的一个梦想。我对绘画与雕塑懂得不多,但是卢浮宫对于我,是我来到巴黎最想见到的建筑之一,因为这里珍藏着人类文明最杰出的代表作品,有谁能面对维纳斯,面对《蒙娜丽莎》,面对萨姆特拉神的胜利女神,面对《汉谟拉比法典》这样一些不朽的作品无动于衷?
  卢浮宫肯定是无与伦比的,面对它,我无以言说。这座巴黎最大的王宫建筑之一是我真正认识法兰西的开始。巴黎圣母院、艾菲尔铁塔当然是了不起的,但卢浮宫让我的心灵始终处于震撼之中,那么多的稀世珍宝一下子推到了我的面前,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我流连在宫内,目不暇接。更让我吃惊的是,所有的雕塑和绘画作品在宫内都是以裸展的形式和观众见面的,当我穿行在雕塑丛林中,当那么多无比优秀的油画作品近在我的眼前,我才发现,我的艺术细胞竟是这样的贫乏,我无法一一吸收它们,我可以随意抚摸身边的每一件雕塑作品,但是我不敢伸出手,因为我知道,这是大师们智慧和心血的结晶,他们慷慨地将毕生的财富陈列在这儿,我怎能对他们的作品如此无礼。
  几乎所有进入卢浮宫的人都会被眼前的作品所叹服。在卢浮宫,我第一次产生误入了艺术宫殿这样的感觉。我和大多数观众一样,都想在有限的时间里看完馆藏作品,但事实上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是一个多么丰富的美术馆,尽管我走的那样快,很多不朽的画作我都是匆匆一瞥,我也无法看尽这里的。走到不足一半,我终于醒悟了,卢浮宫是看不尽的。于是,我改变了观看的方式,加快脚步,直达我耳熟能详的那些巨作。从雕塑馆转出一个大门,我的眼前一亮,我看到维纳斯了,她远远地挺立在那儿,我的脚步有些急促起来,我迫不及待地向她跑过去,是的,我在卢浮宫内跑了起来。我飞快地跑到了她的面前,她那么温柔地看着我,姿势优雅,她似乎在问我,你为什么要跑呢,我在这儿站了很多年了。维纳斯雕像周围只象征性地用栏杆围成一个方圈,我站在她的面前,仿佛伸手可触,我仰视着她,她是这样的高大呵,她没有胳膊,可是我怎么就越看越觉得她仪态万方,美不可言呢?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她就是维纳斯呵,她就是来自希腊的美丽女神呵,她的身体是如此的洁白,她的眼神是如此的纯净而安详。人潮在她的周围像水一样流淌着、涌动着,我的眼眶就有些不可抑制地湿润了。我很想伸出双臂拥抱她,但这又是一个梦想了,我已经实现一个梦想了,见到维纳斯了,我难道还能继续贪婪么?我绕到她的背后,她的背影竟然也是如此的流畅而端庄,那么多的人跑了那么远的路来看这个美丽的女人,我已经看了她很久了,我已经将卢浮宫里那么多世界一流的作品冷落了,都是因为她呵。
  我望着维纳斯半裸的背影,她在我的心里曾经是那么熟悉,多少次,我通过各种载体看过她美丽的容颜,此刻,我就站在她的身后,无论用多么放肆的眼光刻在她的身上,她都不会拒绝。维纳斯能够进入卢浮宫,缘于一个很偶然的事件,1820年,希腊爱琴米洛岛上的一位农民在挖土时发现了一尊美神,消息传出,正好有一艘法国军舰泊在米洛港,舰长得知后立即赶到现场,想买下这尊美神,但没有现金。结果,维纳斯被一位商人买下,并准备运往君士坦丁堡。法国人不甘心,驱舰前去阻拦,双方发生混战,导致雕像的双臂被打碎。最后由米洛地方当局出面解决,由法国人出钱买下,贡献给法国国王。维纳斯失去了双臂,尽管依旧不失她的美丽,但从维纳斯进入卢浮宫的经过可以看出,当时的法兰西是多么的蛮横而无敌。
  卢浮宫的雕塑对于很多非专业的观众来说,维纳斯是最熟悉的一件展品,其实,在卢浮宫还有一件和维纳斯齐名的雕塑作品,而且也是一个女人,不光没有手,还没有头。这尊雕塑就是萨姆特拉斯的胜利女神。她是从萨姆特拉斯岛的神庙废墟中挖掘出来的,据说这是雕塑家为纪念希腊罗地岛的一场胜利海战而制作的。女神身披双翅,正昂首挺胸,迎风展翅。从这件展品身上,我又一次领略到残缺有时候是极致美的观点。断手而无头的女神在我的眼里就像维纳斯一样,完美无缺。
  我恋恋不舍地离开维纳斯和胜利女神,继续沿着路标去寻找《蒙娜丽莎》,馆方显然也知道这么多人进入卢浮宫是想来看这幅名画的,所以在路上有一张《蒙娜丽莎》的复印件,下面画着一个箭头,指明她所在的方位。我在画廊的一角找到了《蒙娜丽莎》,那么多人围在那儿。那么多的照相机在为她照相。与其他画作不同,《蒙娜丽莎》是用玻璃罩起来的,距离她一米多远用铁栏挡出了一个空间,这样观看的人就不能直接走到她的面前,这是我在卢浮宫看到的保护的最好的作品了,因为她是《蒙娜丽莎》。《蒙娜丽莎》在馆藏的作品当中,就其尺寸而言,是属于小型一类的,我曾经无数次在复制品上看到了这位美丽妇人迷人的微笑,现在我真的站在了她的面前了,她在微笑,她对来自全世界的倾慕者都宠辱不惊,她那么温文尔雅,那么大方地把微笑留给每一个人,无论你美貌或者丑陋,无论你高贵或者卑贱。
  《蒙娜丽莎》,我要如何才能说出,我面对你的时候,我眼前的这个世界是多么美丽。
  人潮一刻不停地在《蒙娜丽莎》的面前涌动着,我很想等人流稀少一些的时候站在她的面前拍一张照,我站在那里,望着那些和我一样期待拍照的人,我才发现,我的这个愿望在卢浮宫,在《蒙娜丽莎》面前显得多么奢侈。要知道,赶来一睹《蒙娜丽莎》芳颜的人遍及全世界。
  因为维纳斯,因为萨姆特拉斯的胜利女神,也因为《蒙娜丽莎》,卢浮宫里有很多传世之作被观众忽略了,这不是观众的错,因为卢浮宫的藏品如此厚重而丰富,况且进入卢浮宫的很大一部分人对绘画和雕塑所知不多,所以他们只要能见到这三个美丽的女人,就再也没有时间顾及其他。然而我一直在不停地行走,那些巨作在我的两旁呼呼越过,我告诉自己,就是跑,我也要跑遍卢浮宫。我想,那些巨作的作者们一定在他们的作品后面用惊奇的眼神看着我,这个一头热汗的东方人为何要在卢浮宫里奔跑。
  我终于跑尽最后一点力气了,我坐在卢浮宫的台阶上,我走不动了,宫殿里伟大的艺术是看不完的。当我走出卢浮宫,站在广场上最后一次回望卢浮宫,我忽然发现有一个问号在我的脑子里渐渐清晰起来。我看到的那些无价之宝,其中有一些原本都不是法国的,怎么都跑到这里来了?维纳斯是希腊的,萨姆特拉斯的胜利女神似乎也是希腊的,《蒙娜丽莎》的作者达•;芬奇和雕塑家米开朗琪罗是意大利人。在这里,我发现了一个国家的不光彩之处了,收藏在卢浮宫里的作品,有不少是拿破仑时期作为战利品被收罗到法国的。我没有时间去看东方艺术馆和珍藏在那儿的《汉谟拉比法典》了,我相信,在那儿,也会有来自我的祖国的艺术珍品。这一刻,我又一次想起了雨果,他在英法联军火烧北京圆明园的次年写过这样一封信:有一天,两个强盗走进了圆明园,一个抢了东西,一个放了火,仿佛战争得了胜后便可以从事抢劫了。在历史面前,这两个强盗,一个叫法兰西,一个叫英吉利。
  卢浮宫,曾经是被雨果称作强盗的法兰西掠夺别国艺术瑰宝的一个载体,那段历史,已经有很好的评说,拿破仑为法兰西赢得了荣耀,也涂炭了数不尽的生灵。他一生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包括卢浮宫,她所收藏的艺术品让我领略了世界上最完美的杰作,也让希腊人、意大利人包括所有被掠夺国家的人们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感。
  卢浮宫能够成为世界上最著名的艺术殿堂,和法国历代国王有关。卢浮宫曾经是法国历史上最悠久的王宫,在这里曾经居住过50位法国国王和王后。那些粉墨登场的国王或许都对艺术有一种执着的爱好,但其中最痴迷的大约要算弗朗西斯一世、路易十四和拿破仑了。这三位国王在法国历史上都有过举足轻重的地位。《蒙娜丽莎》能够来到卢浮宫,弗朗西斯一世国王功不可没,他不仅重建了卢浮宫,还花重金购买了《蒙娜丽莎》。路易十四在法国统治时间最长,自五岁登基,在卢浮宫做了72年国王,他除了把卢浮宫建成正方形的庭院,还在庭院外修建了富丽堂皇的画廊,并购买了大量欧洲各派的绘画。到了拿破仑时代,卢浮宫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装饰,随着他的不断向外扩张,他把几千吨的艺术品从被征服的国家运到了巴黎。对于拿破仑来说,每一幅天才的作品都必须属于法国。直到滑铁卢战役,拿破仑的光彩才暗淡下来。虽然有一些艺术品从卢浮宫回到它们所属的国家,但相对法国从国外掠夺的艺术品总数,归还的五千余件艺术品数量是十分有限的。
  经历了卢浮宫的激动后,我进入荣军院后的感受则要显得理智多了。荣军院最值得一看的是拿破仑墓。拿破仑的棺木存放在荣军院内,高大的金色圆形拱顶是荣军院建筑的主要部分,也是最精彩部分。但它的形状很容易让人想起美国的白宫,我不太清楚荣军院与白宫的具体建筑年代,如果是荣军院建造在先,那么它应当是了不起的,倘若是白宫建造在先,拿破仑躺在这儿,以他的个性,一定是心有不甘的。
  离荣军院不远处是罗丹美术馆。著名的《思想者》等作品陈列在小树林里。我在卢浮宫参观时就有一个疑问,法国人为何不把罗丹和他的作品存入卢浮宫,要知道,一个艺术家如果能在卢浮宫有一席之地,就表明他是世界级的大师。罗丹毫无疑问是世界级的大师,但他却单独陈列在这里,与拿破仑仅咫尺之遥。或许这就是法国人的精明之处,他们要让自己的艺术家单独在这片树林里安静地生活。但这样做的一个明显败笔是到巴黎的很多外国人无意之中,会将罗丹和他的思想者忽略了。我在浙江博物馆看过罗丹的思想者,我专程去看那尊青铜雕塑,那只是一件复制品,那时,我感觉离开罗丹是那么的遥远。此刻,我和原作站在一起,我从思想者的脸上看到了法兰西的沧桑,这个痛苦的思索者让我再一次感受到了艺术的无穷魅力。
  凡尔赛宫远离塞纳河,是一座法国王宫,现在是法国国家历史博物馆。它被称作西方古典主义建筑的代表。凡尔赛宫后来的出名不仅因为它的金碧辉煌,也不仅因为它的建筑典范,是它和一些重大历史事件联系在一起,英国承认美国独立的条约、协约国与德国的《凡尔赛条约》等都是在这里签订的。当年签订条约的是宫内一个叫镜厅的地方,这里曾经是宫廷举行大型招待会和国王接见高级使团的场所。宫殿极其雄伟壮观,室内都用大理石镶砌,以雕刻、油画为装饰。特别是油画,其数量之多,画面之大,内容之丰富都令人叹为观止。一些装饰性的油画直接画在房顶上,如果房顶是穹形的,那么这些油画则会根据房顶形状的变化进行创作,这些油画的内容大多是路易十四的征战功绩。我想除了法国,不会有第二个国家会将油画以这样奢侈的方式装饰他们的宫殿。宫殿是巨大的,我行走在一间又一间昔日法国国王和他的家族们生活过的房间里,忽然想起了北京的故宫。故宫与凡尔赛宫建筑风格不同,故宫是东方古建筑的典范,但其雄伟程度并不亚于凡尔赛宫,如果不是我的目光有偏向,故宫的规模要大于凡尔赛宫。但它们有一点却是一致的,曾经都是王宫。因为只有王宫的主人才有可能动用国家的财富建造并不断丰富它们的宫殿。
  从凡尔赛宫的房间窗口,可眺后花园。后花园内的园林面积超过了凡尔赛宫整个建筑面积的近十倍,达到一百万平方米。在长达三公里的中轴线上,雕像、喷泉、草坪、花坛和柱廊形成了花园的壮观。这座后花园是凡尔赛宫的组成部分,特意开挖的运河,层层叠叠的丛林将这座王宫装点得既富丽堂皇,又充满艺术的联想。故宫如果将它的全部建筑连在一起,它所拥有的花园面积恐怕不会小于凡尔赛宫,可见,称皇帝做国王的,都喜欢骄奢淫逸到极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示他们的至高无上。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他们当年的挥金如土,我们现在就看不到凡尔赛宫,也看不到故宫了。
  与凡尔赛宫相比,现在的法国总统府爱丽舍宫的规模就要小的多了。爱丽舍宫距香榭丽舍大道不远,到了那条闻名天下的香榭丽舍大道,我要去看的是巴黎的凯旋门。
  香榭丽舍大道从协和广场开始一直延伸到凯旋门,继续向前,就能到达巴黎的新区拉德芳斯。我是从协和广场方向进入香榭丽舍大道的,广场上那座由埃及总督赠送的方剑碑几乎与香榭丽舍大道呈一条直线。大道最大的与众不同是街面保持了从前的青石,每块大约十公分见方,齐整地铺满了整条香榭丽舍。到巴黎,没有人会遗忘这条美丽的大道,因为它连接着协和广场与凯旋门,这一带,是法国的历史、政治与军事中心。大道上车汇成了河,从这个方向前行,一直可以走到凯旋门下。
  我踩着香榭丽舍大道的落叶,路边的树林一直在我的身边飘着枯黄的树叶。我再一次领略到欧洲城市的落叶了。风吹过,落叶在地上翻卷着,发出沙沙的声音,这是香榭丽舍秋天的一景,如果没有它们,香榭丽舍将会逊色许多。落叶聚集在一起,给城市增添了一种自然的色彩,它们在地上放射出一种苍凉的美丽。大道两侧的店铺是开放式的,宽大的橱窗陈列着巴黎的时装。让香榭丽舍真正充满浪漫情调的是大道上的露天咖啡座和酒巴,这些咖啡座或酒巴一般是用木质护栏围成一个空间,放置桌椅,上面拉一顶帐篷。入夜,坐在香榭丽舍大道的露天咖啡座里喝咖啡,是领略这座都市风情最好的方式。
  从香榭丽舍大道到达星形广场,就是凯旋门所处的位置。这座凯旋门是拿破仑为纪念1805年在一次名叫奥斯特利茨的战役中击溃奥俄联军而修建的。但也有这样一个说法,因拿破仑元配约瑟芬不孕,同时也为缔结外交关系,拿破仑另娶奥皇女儿玛丽路易丝,为了举办一个风光豪华的婚礼,拿破仑计划让新娘穿越凯旋门到卢浮宫举行婚礼,于是,拿破仑下令建造了这座凯旋门。凭我个人直觉,第一个建造理由似乎更充分,也更合情理一些,从凯旋门上的雕刻的内容,多是拿破仑帝国出征胜利事迹这一点看,也足以支持第一个建造理由。
  凯旋门气势非凡。到了欧洲,我发现,类似巴黎的凯旋门,在很多国家都能见到,它有点类似于我们国家的纪念碑。就在巴黎城内,我也见过好几座凯旋门,只是规模都不及我现在看到的这座宏伟。但我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曾经看到过一座凯旋门,其高度与气势都不亚于巴黎的凯旋门,只是它不及后者名声大,所以现在只要一提起凯旋门,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巴黎凯旋门。我现在看到的这座凯旋门在巴黎也叫新凯旋门,因为最初建造成的凯旋门是在卢浮宫对面的广场上,形状一模一样,只是规模要比新凯旋门小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