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杂忆

  礼貌
                 
  在国内我就不是一个讲究礼貌和蔼可亲的人,经常早上上班时与上司招呼也不打就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但在这里,一大清早,那些老外们,男男女女,同学或侍者、侍女,相互morning来morning去的,从出我的宿舍门,我就要打叠起十三分精神。在宿舍去餐厅的一两分钟的路上,我要时刻注意迎面走过或侧面走拢来的人,以免来不及回应别人的好意。
                 
  这里的早饭往往成为我半夜的恶梦。我们在学院的餐厅吃,各色人种齐齐坐满三张巨型长条饭桌两边,同时,在墙上前辈们照片炯炯目光中注视吃着一成不变的英式早餐。在你够不着咖啡壶时,千万不能走过去从别人肩后伸手,这不礼貌且会吓人一跳,你应该要求邻座帮你传递,对茶壶、面包吐司、奶油也一样,可以想象当时忙碌情景,你还得跟你的对面、左、右邻座讲话以免失礼,最安全也是最乏味的问题是:你去昨晚的讲座了吗?一个优雅的日本女人一个早上接连向前后左右的人问了四次这问题,令我不得不佩服日本人真有股精神。现在,一进任何一个酒店大堂,闻到烤面包加咖啡且混以外国香水的味道,我就不由自主地感到强烈的痛苦。
                 
  “在剑桥你要跟所有人说早上好,甚至是陌生人。”一个访问学者以过来人的口气告诫我。除此以外,他还有什么“练口语可专找超市收银员”之类,事实证明都是叟主意。而我从来就不善于跟外国人嘘寒问暖,我也从不相信他们的问候都发自内心。“你好吗?”一天当中的数次,我被问时都要定下心想一想我当时好还是不好,结果要尴尬吱吾半天才回答别人。我这个不开化的人啊。
                 
                 
  语言
                 
  说到语言,这世界上再没有比英国人更幸福的了,他们仅靠他们的母语就能糊口甚至发财。英国的中下层人士在中国过着优越生活的例子比比皆是,当然这还得感谢他们的美国表亲。出国前,国内有个英语老师,刚从新西兰移民回来,他说,只要你掌握了英语,你一辈子保证会过上至少是白领的生活。现在想想真是至理名言。
                 
  在国内我自恃英语尚可,也与英国老师相处很密,无话不谈,考试也可以,但去英国之后,我突然从一个说话如流、思维和表达一致的人成一个为不善表达的半聋哑人,我能很好地告诉别人我今天的安排,晚上干什么,我喜欢,我不喜欢,我饿,我热,等等,但如果要我对葡萄牙人准确的说出大陆人对台湾人的感觉,就难了。在许多下午的讨论课上,欧洲同学发言踊跃,而我只张了张嘴,话题就过去了。当老师问我“你能听懂多少”时,我感到羞辱但又无法迅速得体地回应。对法国人来说,虽然他们看不起英语,认为它粗俗,但也都自然而然的说着一口法式英语,想必之下,我们这些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在语言方面就抬不起头来,难以正视剑桥的老师们温和而又讽刺的目光。英国人永远外表礼貌,骨子里骄傲。
                 
  语言不流利难以融入主流,没有认同感人过得也没了气势,除自己恨自己外,最多也只能同其他中国人扎堆成立中国小组了。
                 
                 
  印象
                 
  据说剑桥有很多怪人,——看看霍金你就知道了。我记得我们有个93岁的老师还在上课,而且是自己骑车来的!我还记得有个中年削瘦的男先生,上课时将手臂作受伤状吊在胸前,从不看下面,低着头边讲边有规律地来回走,让人不禁联想起动物园笼子里的狮子老虎。
                 
  在古代,有几个学者在半夜里逃出牛津,他们慌不择路地来到东撒克逊,创建了剑桥,很长一段时间内,牛津到剑桥没有一条直达的公路,至今从牛津到剑桥都要转道伦敦附近。
                 
  剑桥最早的学院peterhouse成立于十三世纪,至今它的花园和教室都是学生们最爱去上课的地方;clare学院据说成立时所有财产只是两张椅子,学生们不得不站着上课;最大最富有的三一学院,也是拜伦读书的哪个,在那里拜伦居然将他的宠物狗熊注了册并带进带出;在国王学院,学生们很受压抑,每年考完试后总想方设法将一些大件物品搬到学院的楼顶上,据说今年是一整个厕所,不知明年会是什么,每年这时候学院管理者都战战兢兢地严阵以待着,但这一传统每年都娱乐着当地居民,并使他们津津乐道。
                 
  我所居住的学院sydney sussex是剑桥最小的学院,它位于市区中心,最有名的学生是大名鼎鼎的革命家克伦威尔,但他在此只呆了一年,后其父亲生病他就回老家去了,再也没回来,但他的画像却一直挂在学院的餐厅里,每天与我们见面。
                 
  学院门口对面就是英国最大的连锁超市之一sainsberry超市,两者面对面只相隔一条小马路,小得仿佛一步就能跨过去似的,有人戏称sydney sussex学院为sainsberry学院,——反正都是S打头的。经常有三三两两走累的人在超市买了热狗,就坐在学院门口的台阶上吃起来,——那里真的一点都不脏。也有一大早穿着整齐的老年人安静地等待超市开门。
                 
  剑桥和牛津双方都强烈地称与对方不同,有个名叫走遍全球的日本导游书上说,剑桥是大学中有城市,牛津是城市中有大学,但我至今都不明白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区别。如果要问我对剑桥的感觉,我只能说,那里恍若隔世;还有,就是看到了徐志摩诗中的水草。